身心灵课程乱象不断 心理疗愈业如何规范化发展？

   近年来，颂钵、音疗、冥想、正念等灵性生活方式在大城市里受到追捧，各类身心灵社群、机构、工作坊与课程也遍地开花。据全球健康研究所预测，全球疗愈经济将以每年约10%的速度增长，到2025年，疗愈经济的市场规模将达到7万亿美元。

  在这个蓬勃发展的身心灵产业里，不乏一些市场乱象。《中国经营报》记者发现，不管是身心灵导师，还是瞄准家庭矛盾的家排师，往往通过低价课程引流；但由于个人体验的私密性，不时遭到学员、心理学者甚至大众的质疑。

  福建省妇联家庭关爱服务中心咨询专家武子期指出，目前这个市场上鱼龙混杂，此类课程往往用价格筛选出付费用户，最终高阶课程达到几十万元不等，但真实效果很难评判。他认为，“有些高阶课程价格比市面上的普通课程高10倍”过于夸张，应该对此类培训依法进行严格监管、多渠道治理。

  真假难辨

  “这是我在工作和家庭夹缝中的轻松时刻。”杨薇如此评价她每周一次的自然声音疗愈课程。她告诉记者，音疗是身心灵领域的一种自我疗愈方式。身心灵流行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欧美，她已经接触相关课程快5年了。

  杨薇直言：“前两年比较正规，不仅收费正常，我和朋友们跟随的导师也很专业。”对于“专业”的定义，她表示很难说清楚，但觉得这些课程确实有助于帮助青春期叛逆的孩子和忙碌工作中挣扎的她。

  从记者观察来看，当下各种疗愈工作室的课程将灵修方式进行去宗教化和商业化运营，提取出其中核心，即将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用“眼耳鼻舌身意”感受身体和周围环境，引导人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尝试体验“灵性”。

  武子期表示，这两年身心灵行业呈现走热趋势，背后其实是许多普通人急需有地方“喘口气”，或者说很多人有一些迷茫需要指导。根据他的经验，这些人通常存在职场的斗争纷扰、情感关系里的困顿挣扎和对生活的未知恐惧。

  此外，武子期认为，随着市场规模快速增大，目前市场上确实是鱼龙混杂，疗愈师的身份很难判别。

  赵晓雅（化名）曾在户外体验了一场价格为188元的颂钵疗愈课程，通过钵体的轻微振动传递到身体，意识只跟着颂钵的声音绕圈，紧接着有些昏昏欲睡。据其描述：“那种感觉很神奇，我的脑子好像放空了，停止原本的思考，身体也慢慢沉寂，连呼吸都变慢了。”

  结束体验后颂钵师还继续邀请她参加课程，她问了价格后放弃了，理由是499元一节课太贵了，而且还有为期两个月的高阶活动工坊，收费为8万—10万元。

  赵晓雅吐槽道：“他说的都是一些听都没听过的证书，我怎么确定他是不是骗我呢？根本无从考证。”

  记者了解后发现，身心灵没有可查的定义、学派和代表人物，但该概念跟许多流行文化一样，由欧美传入中国台湾，本世纪初进入中国大陆。

  记者发现，疗愈工作室大多集中在写字楼密集区，而在媒体揭露曝光的事件中，上班族是最常出现的消费群体。追溯到更早的2021年，DCM创投董事总经理魏萌在参加一家名为“里程LEGACY”的工作坊课程中意外晕倒，送至医院抢救无效去世，也引发了大众对于LEGACY课程的关注。

  事后，多位心理学专家表示，LEGACY课程会用到心理学要素，却不属于任何正统的心理学范畴。这意味着它不必遵循任何科学严谨的学术体系，不要求任何专业的从业者门槛，也不用为任何的行业准则所规训。

  “天价”课程背后的乱序

  在2021年新华社记者暗访揭秘“心灵成长”培训班骗局时，“导师”“宇宙能量”“奇迹”等词频繁出现，“门槛费”动辄数万元到数百万元不等，不少机构根据缴费额度建立了层级架构，并时有上调价格，很多收益来自发展下线、获取提成。

  彼时，有律师认为，根据《刑法》，这种培训具备收入门费、定层级、虚构或者夸大盈利的前景、发展人员、骗取财物等显著特点，已涉嫌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

  在某平台上，与“疗愈”相关的笔记近500万篇，相关商品则有50多万件，价格从几十元到几万元不等。此外，身心灵课程中不乏一些调价的行为。自由心理咨询师徐力认为，调价的行为是在筛选更忠诚的会员，利用反馈机制让消费者“上瘾”。

  武子期认为：“如果是3天的课程，低一点的收费3000元，高一点的收4000—5000元，都是合理的，但如果收30000元，价格差了10倍以上，那么其中肯定有问题。颂钵也好、冥想也罢，都是心理学中会使用到的工具，不管呈现的东西是什么，工具本身没有好坏，但需要注意使用工具的人有什么目的，是真心要帮助别人？是想敛财？还是对人进行精神控制？”

  值得注意的是，在许多平台上，身心灵培训花高价上10天甚至上一周速成班，就能拥有“国家认定”的资质证书。

  记者还了解到，市面上的课程为普通人提供了快速入门的引导，先是运用一些免费的或低价的课程，吸引学员参加更贵的课程。可能花几百块钱就能买到一个证，然后慢慢从初级升为高级，接着吸引人来找他学习，以此赚钱维持更高阶课程的学习。比如小A仅体验过一次课程，就花更多的钱深度学习，同时也在社交平台中打造人设吸引认识的人参与，1个月不到就开设了个人工作坊。

  行业亟待规范

  目前看来，身心灵行业尚未建立起统一标准和门槛。行业的蓬勃发展亟待改革和进一步规范。

  根据《2015—2021年全球数字心理健康价值趋势报告》的数据，全球数字心理健康领域近7年来发展活跃，投融资热度在2021年达到顶峰。2021年全球数字心理健康领域发生了113起融资事件，累计融资35.4亿美元。

  国内与全球趋势相同，2021年数字心理健康领域迎来资本爆发，初创公司相继完成首轮融资。上述报告提到，由于起步较晚、公众认知和市场教育不足等客观因素，企业更倾向从偏向消费性的社交角度切入市场。

  在需求丰富的心理服务市场，大量的身心灵项目处在产品看似有用、却又游走在监管范围之外，试图以导师的权威来主导社群、引爆消费。

  在众多心理学专业人士看来，身心灵与心理咨询都属于现代社会里的疗愈体系。但心理咨询有较为完整的理论和实践体系，对心理咨询师有训练、监管，时刻要求心理咨询师自省。而身心灵领域则缺少这套体系，更依赖导师的个人解释。

  徐力表示，正规心理治疗是“互相平等、互相合作的关系”，而且团体治疗都有一些规则限制，但绝对不是树立个人权威。

  武子期告诉记者，目前花样百出的身心灵项目亟待加强监管。

  记者在多个平台上搜索“身心灵”关键词后发现，关于讨论“如何防止身心灵被骗”“身心灵骗局”的帖子很多，有不少曾经参与过这类课程的人表示“应该严打”。 网友“吱吱”告诉记者，不知道如何维权。

  实际上，一般这类培训的过程和内容都高度保密，学员被要求承诺绝不向外人透露学习内容，因此监管方式也需要注意创新。

  武子期建议，这类身心灵培训应像课外培训一样，严加审核培训机构的经营范围、培训资质等，若发现涉嫌传销、诈骗等方面的投诉，更应该严格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