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文苑|杀死沉闷
在张爱玲的《半生缘》里,主角曼桢对心爱的世钧说:“我们都回不去了。”这就是现代人的处境,我们都回不去没有智能电话的年代。iPhone2007年在市场发售,至今只有14年,但已经改变了人类的“存在条件”。这样的商品和发明岂止是改变游戏规则的“game changer”,简直是改变人生的“life changer”。人生这场游戏的规则已经改变,问题是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答案呼之欲出:时间是世上最稀少、最珍贵的资源,智能电话每天令我们浪费和虚耗了多少时间?我们每天又为拿在手里的智能电话,付出了多少“死于非命”的注意力?
现代人离不了智能电话,因为它帮我们杀死沉闷,但智能电话在杀死沉闷的同时也杀死了我们的灵魂。科学有所谓“受控制的混乱”或“掌握中的混乱”概念,在艺术创作,制造“受控制的沉闷”或“掌握中的沉闷”最考功力。荒诞剧经典《等待戈多》只有两幕戏:第一幕,两个流浪汉一边语无伦次地闲扯,一边做些无聊琐碎的动作;而第二幕是第一幕的重复。
卡夫卡的代表作《城堡》几乎没有情节,讲一个没有任何关系和背景的人——K,想尽办法要进入一座城堡,却总是不得其门而入。最讽刺的是,据说城堡的门本来就是为了他而打开的。究竟城堡是代表天堂、世外桃源还是社会的权力核心,见仁见智。可以肯定的是,卡夫卡化沉闷为艺术,也将忍受沉闷的能力,提升为一种欣赏艺术的高尚品德。
2008年悬梁自杀的美国作家华莱士毕生致力于探讨美国人怎样与沉闷为敌,最后战死在荒谬的沙场。他最为人熟知的小说《无尽的玩笑》(Infinite Jest)被《时代》杂志列入史上小说100强,讲现代人为追求热闹和逃离冷场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他死前尚在挥笔疾书的长篇《苍白的国王》(The Pale King)以一班在税务局工作的小人物为主角,将他们描绘成每天与沉闷搏斗的英雄。这是一部文学史上罕见的歌颂沉闷、专注与警觉的作品,今天读来不得不赞叹它的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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